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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know who

【狄尉】鱼


尉迟嗜好不多。换做别人,像他这般平步青云,爱金玉、爱女人、爱酒,长安城有什么玩乐,自然都要销金一番。他唯一样,就是爱吃鱼。至于知道名动长安的燕子楼不是吃饭的去处,好不失望。

他这嗜好也不是秘密,但凡亲近的人,都知道一点。还一点是,他吃鱼,但不吃金吾卫的伙房,倒不是做的不好,反而是做的太好。金吾卫何等尊贵,武后视他为心腹,下面的人又惧怕他官威,一锅鱼汤,必然又有鸡肉鸭肉,大虾猪骨,浓稠奶白,反而没什么鱼味。若按他自己,倒是更喜欢街巷间的简易做法,葱姜蒜去了腥,也不必有什么调味,一锅汤出来清汤寡水一般,却自然又清又甜,回味无穷。不作汤,清蒸也好,道理还是一样,清的是最好,有清才有甜。

狄仁杰又是何等聪明人,不然也不会在尉迟的鱼上用葱姜摆字。事务稍闲,他们三个人总在街上小酒肆吃饭,一盘清蒸鲈鱼,肚子上的好肉剩下一块,沙陀要夹,狄仁杰筷子一伸,夹旁边的韭菜,挡个严实。尉迟筷子更快,不到片刻,鱼肉已经到了嘴里。

沙陀张着嘴,又气又笑。“好啊你个老狄,吃里扒外,自己人不帮,帮个大芋头金吾卫。”

狄仁杰当然不承认,满脸坦然,真心可昭。“没有的事,我是真的要夹韭菜。这样吧,这次是我不好,下次我一定小心。”

下一回,狄仁杰还是夹他的韭菜,尉迟还是吃他的鱼肚子。沙陀懒得和狄仁杰耍嘴皮子,加上心里有个水月,也不爱和别人计较小事了,干脆霸着一碟酱肘子聊以自慰。

尉迟喜欢鱼,还有一点,和吃的没关系,并且是跟狄仁杰逛菜场悟出来的。尉迟虽然爱吃鱼,但只负责吃,本身不解庖厨之事,倒是狄仁杰略懂一二。他来长安,一人独行,自己照料自己,生活上的琐事,总是懂一点是一点。因此两人换了便装,在长安闲行,走来走去,总走到菜场去。也不看别的,就看活鱼。鱼贩子清晨运来,大木桶里十几尾,在清水里游来游去,也饶有趣味。

尉迟性子率直,除了职务要事须严谨,亲近的人面前并不藏心事,想到什么,便说什么。看着鱼,便和狄仁杰说,“老狄,还是作鱼好。你看,没重没累,也不要什么凭依,轻飘飘的,有多少水,就游多远。人就没这么自在。”

狄仁杰也看那鱼。“尉迟大人说的是。狄某实在也很羡慕。”

他本当笑话讲,也愿意狄仁杰当做笑话听。两个人心下也知道这笑话未必好笑。圈住的鱼,哪能游多远,不然城门火哪能殃及池鱼。

狄仁杰但凡买到新鲜的鱼,就提回来,养在水桶里,放在后院,差人去给尉迟送信,要他赏光来吃鱼。尉迟吃了好几次,才知道这鱼不仅狄仁杰买的,还是他把伙房的人挤开自己做的,而且相当适口,汤清鱼甜。尉迟本要叫他事务繁忙,就不要为小事麻烦。但对方端上瓷碗,献宝一般,见他喜欢,就两眼笑的弯弯,全没个大理寺卿的样子。尉迟自然也心软,于是不劝,反而每叫必到。有时外地回来,风尘仆仆,在金吾卫处换马便走,只把霍耿叫来,也不多解释,不过是“我去大理寺吃鱼。”

以至于数月下来,如一时找尉迟不见,都道大人“吃鱼”去了。

吃鱼是确事,只不过吃鱼下面还有一层,尉迟不说,也无意说。其实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,神都龙王一案后早就捅穿。他们俩实在是一只桶里的鱼,不仅同样风雨飘扬,就是水里稍有波纹,也藏不住。况且尉迟不爱藏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。处在中间的事,他都讨厌。

狄仁杰失笑,“尉迟,有时候吧,你做到这个位置上,看问题未免太黑白分明了。很多东西是灰的,白的东西只能在灰里找。”

尉迟不以为然。“老狄,你爱在浑水里打拼,这我做不了。我黑白分明,总比指黑为白的好。找东西就交给你,我只负责帮你把浑水搅清。”

世道虽说是灰的,狄仁杰对他却黑白分明。一尾鱼,青的葱,白的肉,不管尉迟什么时候来,多晚来,都是热的,竹篓子,瓷碗里,腾腾冒着热气。

十天里,尉迟有四五天要到大理寺来,他来的多,又公私事夹杂,于是懒得走正门,轻功翻墙,狄仁杰给他留一扇小门,他一推能进。偶尔遇到巡夜的人,也不吃惊,只有狄仁杰手下一个嗓门奇大的下属爱胡乱嚷嚷,说尉迟大人今夜又有口福。他说的当然是鱼,但尉迟还是脸烧,索性不答,翻身就往狄仁杰里屋去。

狄仁杰点着灯等他。他本在看公文,眉毛皱得像个墨点,看见尉迟来,眉头就不皱了,反而笑盈盈的。尉迟也怪,他不是银睿姬,没有让人一展愁容的本事,平时人见了他,多半像见了黑面阎王,唯有狄仁杰一个异类,看着他仿佛脸上有花。只是狄仁杰脸色阴而转晴,他居然也不再感觉心里烦闷,脸色也跟着阴而转晴。

他径直从武后处来,一身金吾卫行头,即便锦衣夜行,气势也要胜人三分。狄仁杰近一步,却全不看那些气派,只问他,重吗?

金吾卫是什么人,二圣威仪,光是一顶官帽,要戴得端正,就如顶千金。一身官服穿下来,重过他腰上的刀剑。

尉迟说,当然重。

狄仁杰笑笑,伸手到他脸旁的帽带。他看看那只手,又看看狄仁杰。

他不阻止,已是默许。

他为他脱披风,除官帽,解内甲。带子怎么解,扣子怎么穿,先脱什么,后脱什么,轻车熟路。尉迟也伸手到他腰带之上,侧腰处的挂扣,此时是空的,平时狄仁杰在此处挂刀剑,亢龙锏也曾系在此处,坠出个印子。帝皇诰命,天下苍生。

尉迟也问他,重吗?

狄仁杰说,重。很重。

尉迟为他解了腰带。

灯熄到只留一盏,耳鬓厮磨,比灯芯烧得还慢。尉迟本不是这种做派,但狄仁杰病根未愈,不能过劳。有时三炷香烧尽,狄仁杰伸手到他里衣,他若唇青口白,尉迟便不许他继续。尉迟自己不是圣人,没有在心悦之人榻上做柳下惠的意思,奈何狄仁杰心疾发作,也要掉尉迟半条命,事后遇到沙陀还要绕着道走,委实不妥当。

有时候狄仁杰说,尉迟,不妨用亢龙锏打死我。我呢,少受一点罪,沙陀呢,就少受一点苦。不仅没有大理寺卿的样子,反而像个有两撇胡子的孩童,得不到,要闹别扭。尉迟板不住脸,于是就折中,反正也没人规定榻上谁要出多些力。

说来好笑,封魔族后三月,他们和衣而睡的次数倒要多些。狄仁杰使他的披风做枕头。金吾卫的披风料子挺括,他的尤是,想来绝不舒适。狄仁杰躺着,他却也不忍心抽走。他的气色也好转很多,双眼亮而有神,颧骨突出,但已不算太瘦。

被他看久了,狄仁杰也笑。“尉迟大人在看什么?”

尉迟也不遮拦。“看你。我觉得你吧,像……”

“像?”

尉迟不是舞文弄墨的人。君子如玉,山间松柏之类的套词,出入宫廷,也知道一点,只是都不达意。他向来想什么说什么,没必要到了狄仁杰面前反而弯弯道道。

“像碗鱼汤。”

狄仁杰挑眉。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两点。第一,你清。”

狄仁杰笑。“两袖清风的那种清?”

“那个也是。老狄,我说你清,倒不是说我懂你一半的心思。你做点什么,整个长安都云里雾里的。但有一点,我有把握,知道你想的是什么,不用猜,不用看也知道。”

他手贴上他的腰侧,腰带系环本在的地方。

“第二呢?”

尉迟翻身俯视他,他也知狄仁杰爱他一头红发,因此早上虽多出事情来,晚间并不束发,狄仁杰指尖缠他垂落头发,只要不缠疼了他,他也无意阻止。

“第二,我喜欢。”

狄仁杰笑得不得了,一直笑到床底下去。尉迟当真要拿亢龙锏打他,他才求饶。他本打算第二天不来,做个下马威,傍晚偶见狄仁杰带着沙陀兴冲冲地提着水桶地进了大理寺,想来他能让大理寺卿为他洗手作羹汤,也就作罢。

他们还是在同一家酒肆喝酒,狄仁杰还是为他挡一筷子鱼,炖一锅鱼汤。只是菜场买鱼二人变作四人行。水月要给沙陀做鱼吃。庖厨之事,行走江湖的人到底懂多少,他也没把握。不过好就好在沙陀终于不再把和尉迟的“一筷子鱼”之仇挂在嘴边了。

他们还是在养鱼的水桶前看。

尉迟说,“老狄,我想明白了。作鱼还是不好。”

“哦?”

“还是有点重量踏实。没重没累,不就没牵没挂?有牵有挂,有没有这块木板,游来游去也都还在这里。”

他颔首,双手环抱。

“还有。”

“还有?”

“还有,你根本不会水,又爱惹麻烦。留你一个人在岸上,还不如早点淹死你的好。”

狄仁杰大笑。自从作了大理寺卿,他少见笑得如此开怀。他伸手抓鱼,但没店家熟练,鲤鱼弄得水花四溅,在木桶里打转。他用木板把桶盖住。

“尉迟兄不必担心。狄某已经把鱼抓住了,走不了了。”




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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