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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ll i want for Christmas
is you


~know who

【影】【境州/沛良】白

是前篇的延续。也可以单独看。



境州进来时,沛良正在写字。

墨意太浓,或者他进来的突然。笔尖一点坠落,落在纸上,一点墨迹。

沛良一挽袖子,说,嗨。把笔搁下。样子像很心痛。

境州也皱眉说,这张纸,是不是算毁了?

沛良看那墨迹,说,不好说。写字这东西,有时候,刻意雕琢,反而是败笔。无心插柳,反而有后人千世万代地学。再说了,好看不好看,能说的清楚?不过吧,写好写坏……

写好写坏,如何?

写好写怀,都算你自己的。这张纸是你的,原先是白的,你要怎么写,怎么算好看,到底笔在你手里。大胆放开了写。也就是这个道理。

抬手叫人把纸笔都收了,将境州周身上下打量一番,笑说,我没看错。都督穿这个,果然合适。


其实境州很少穿白。他是子虞的影子。子虞习武,他也习武。子虞抚琴,他也抚琴。子虞受伤,他也受伤。

子虞衣饰皆黑,朝堂上着黑,家院中亦着黑。他也着黑。

只是私下见子虞,他反而穿白。影子是影子,真身是真身。他穿黑色,是唐突,是僭越,

是偷,是抢。

如今已无人可唐突。他练沛伞时,偶尔穿白。脱了黑衣,像蜕了一层皮。

沛良从来不请自到,也不让旁人通报。慢悠悠在旁边亭子里熏香沏茶,香烟和水汽都是一缕缕白雾蒸腾。境州收了伞,将伞上的水珠都甩去,就听见沛良抚掌叫好。

沛良说,你穿白色,蛮好看。怎么不多穿穿?

境州本以为他要将他姿态动作点评一番,不想他话头由此出,反而愣住。

沛良招他入座,说,依我看,都督明日上朝,就穿白色。

沛良递茶与他,他小心接过,说,按沛国礼制,满朝文武,皆着玄色,以示庄重。臣一人着白,于礼不合。

沛良说,于礼不合,规矩还不是人写的?其实不怕告诉都督,我上朝这几年,看黑漆漆一片,早就看得心烦。都督为人庄重,有谁不知。风神俊逸之人,穿白色显有风骨。至于别人嘛,别人是别人。你不是别人。

退一步,再细看,说,又太素了点。于是当即解了外袍,披在白衣之上。墨山白水,相映成趣。这才满意。

境州抵他的手。此乃主公私物,他人或有闲言。

不就是说点闲话。说闲话,谁都喜欢。整个沛国,没人不说闲话。他们当着我的面说闲话,好过背过身去干闲事。

又一顿。说,我这话,不过是建议,都督要是不喜欢……

他作势要抽手,被境州用手掌压住,力道之大,不能抽回。

境州说,喜欢。

他说喜欢,仍皱眉,神情仍严肃发苦。沛良早把旁人都屏退,便用手去触他肋下,引他发笑。沛良察觉,也是无心。境州平日心神紧绷,面色不改,痛痒都不自知,两人独处,精神松弛,沛良搂他腰侧,他竟颤抖会笑,原来怕痒。他笑声如小石入谭,太闷太短,听得不真。不是不愿笑,像忘了如何笑。

沛良压了声音,作耳语,说,都督笑起来,也好看。该多笑笑。


境州当真穿白衣上朝堂。人人侧目。案几酒盏早已摆好。沛王说,都督来了,功高劳苦,请上座。

仪态说话如常,举酒无非敬神、谢功臣。衣袍宽大,案几之下,腿碰着腿,膝盖碰着膝盖。沛良手指冰凉,常年不暖,左手举酒,右手沿境州膝盖上攀,到他大腿、腰间,也停住。两人席间无话,只看歌舞。宴席散了,沛良说,都督辛苦。不曾说留。

到群臣都上了船,境州船舱有人打开。沛良矮身进来。关了舱门,船晃两次。

船是短程的船,船舱狭小。小,能做荒唐事。

他们相通已有时日,步调都熟稔。情事本与战事同源,杨家的刀,沛国的伞,急切缱绻,均不能久,各有其时。一时天作地,一时地作天。舱内潮闷,沛良撑他湿滑肩头,张口喘息。泅水的人到了岸边,不过如此。

他说,境州。境州。境州。前字未绝,后字已起,藕断丝连。

境州多年习惯扑灭不破。被叫了名字,要瑟缩,要躲。闭了眼便侧头。沛良附上去,要他字字听清,不是责罚,只是欢愉。

沛良说,你舒服,不舒服,开心,不开心,说出来,让我知道。

境州只是看他。

沛良说,你说。我想知道。

境州张嘴,不说舒服、开心,不说想,不说愿意。他情绪百端,其实会写在脸上,与子虞大不相同。他动情时声音很低,像少年。只说,主公,主公。沛良。

已经说得很多。

沛良搂他脖颈,下颌挨他发顶,说,境州城刚破,按理,当有一员大将驻守。军功压得住群臣,气势镇得住炎国。他手指缠住他濡湿发缕,说,我知道你的家,本在境州。

他又说,你不必立刻复我。你慢慢考虑。考虑十日。

境州不动,换他动。境州两手都握拳,指甲抵着掌心。沛良把他十指展开,覆在自己腰背之上,说,忍着干嘛,放这。

到水波止时,赫然有十个血印。

懒懒穿衣,都无人起身。也都不提境州守城之事,好像不曾说过。境州手掌隔着数层衣物,去寻那血印,半是歉意,半是温存。忽然说,我想你教我写字。

沛良眯眼看他,然后笑了。说,教。有这雅兴,难得。怎么不教。


沛良给他十日。日日都像辞行。日中,境州乘船刚到府院码头,沛良已在他榻上半卧,案桌上有酒。朝服不换,醉意有七分。他苍白远胜境州,只不过平日多穿浅色,真醉时连颈间都飞红,可知平时醉态演多真少。境州要扶他,被他勾住膝盖绊倒。未及开口,已封堵不能说。

他说话不连贯。对境州说话,也如自言自语。说,都督好香,熏的什么香?头发上次割了,长回了没有?我说十日,给你还是给我?不等境州答,又说,寡人生气了,气极,要治你的罪。

境州好笑,说,臣何罪?

你没错。我错。可我总不能治自己的罪。你便忍忍罢了。

境州说,主公醉了。

沛良一挥袖,嗤声说,当然醉了。不醉,怎么敢来找你。境州还要答,他用手指抵他的唇,说,哎,不要说话了,时间不够了。

说罢便吻。世上时间,像真只剩三合。


到了第十日。沛良当真教他写字。这一天桌上无酒。沛良解了发冠,脱了鞋袜,外袍不系腰带,赤脚踩在席上。他写字拟舞者步态,以舞韵入字。说,都督,来,我带你写字。

席上铺好了纸,纸上一点墨迹。是原先的一张。

境州也脱鞋袜,站在沛良身后,一手握他右手,一手虚垂。

沛良说,这里没有别人,怕什么?将境州手臂环到腰上,脚踝缠他脚踝。于是胸腹贴着腰背。境州比他高些,须垂头,脸颊挨他一侧头发。

念及旧景,与夫人学沛伞。同,也不同。也贴近。夫人是虚的,是云雾,水一样的,抱不住。沛良是实的,又热,几层衣服包着一块烙铁,要向下坠,是他抱了沛良,反而像沛良缠住了他。沛良运笔要弯腰,境州也随他弯腰,黑发垂成一片。沛良说,字写好了,让你带去境州,做个念想。

境州问,主公真要我走吗?贴的极近,说话间发丝拂动。

沛良笔锋不停,裸足在席间走动,不回头看他,说,论功劳,都督最大。论资历,都督是前朝旧臣。没有都督,要收境州,何止二十年。若不是都督有了夫人,照例连青萍都当嫁都督。都督早前说,境州不收,是一生之耻。现今雪耻,如何不好?

境州问,真要我走吗?

沛良运笔到细处,手臂抬高,向后倾,境州也退半步。说,你是境州人士,境州人,守境州城,理应如此。君子成人之美,人君成天下人之美。我当成全。

字写到末笔,境州握他手腕,一时翻转,几步踉跄,终于面对。

境州问,你真要我走吗?

沛良慢慢眨眼,喉间吞咽一下。动作很小,明眼人方知如何看。他平日刻薄话、恭维话、玩笑话,张口即来。要他单纯说是或否,竟会哽住不能答。

境州说,长公主曾说,主公少时练字,为的是在东西上写了名字,不要他人拿去。

沛良干干苦笑,说,她这丫头,记我,总是坏事记得清。八岁的事,也要念到现在。

境州双手扯衣襟,两袖扯落,胸口处伤疤狰狞。托沛良持笔的手,笔尖到心口不过毫厘,说,你写。

沛良看笔尖,又抬眼看他,但不动。

境州问,为什么不写?

沛良发怒,要挣开。他平日调笑和发怒时声音大有不同,前者声调拔高,乱指拨琴弦,后者全在丹田,如闷雷。一字一顿,说,我不是子虞。

境州缓声说,我知你不是。他抓沛良空手覆在刀伤之上,说,这个,是我被迫。

又将他手中笔逼近。这个,是我情愿。

他说,写。

沛良说,写字,和下棋是一回事。你下了一步棋,日后觉得下错了,失了子,也没得悔棋。你想清楚了。

境州微笑,这是头一回。说,一张白纸,是我的。如何写,写好写坏,都是我的。

笔尖触心口,不过也是一点墨迹。


田战去了境州。

境州破,他有功劳,有苦劳。青萍未死,少不得他一份。他是子虞爱将,又得沛王恩情。他忠纯,是聪明人,事情多看少说。他很好,向来很好。

连夜喝了饯行的酒,境州说,守境州城,田战是不二人选。

沛良从榻上下来,白袜子踩青石地,说,他好,我当然知道。走到境州所卧处,有心调侃。还是都督架子大,寡人这榻,没一夜留得住。

只是调笑。倾身到地上被褥,轻车熟路。

境州要止他,说,主公尊贵,睡在地上,不合适。

沛良说,不合适吗?沛国的天,睡沛国的地,我看很合适。

境州知他何意。仍说,地上凉。

沛良一只脚探到他小腿处,手臂搭他腰间。都督说玩笑,两个大活人,不凉。

境州晚间常发梦魇,最忌惊扰。一夜安稳 ,无非一盏灯,一人体温,如此而已。

心照不宣,抬头看正对挂的字。当初一点墨迹,仔细去看,隐约还见,在“境”字最上。颇有意趣,不算败笔。

境州说,这幅字,我很喜欢。

沛良说,喜欢就好。喜欢,以后都督高兴,我天天写。

境州说,当真天天写?

他本就高挺,又碍于尊卑,说话总是垂眼。烛火闪动,照得他眼窝颧骨处一片阴影连缀。沛良两手扶他脸边,抬高了,正对着光,照得透亮,影子都剔去。

说,写。多大点事。天天写。



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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